影評《蒼鷺與少年》故事到底在講什麼？意涵解析
🏆《蒼鷺與少年》是宮崎駿與吉卜力工作室暌違近十年的動畫電影。雖然因為故事艱澀隱晦、不易理解，在日本獲得非常兩極的評價，但其在日本完全零宣傳，沒劇照和預告的方式悄然上映，卻締造出不錯的票房成績，已經是影史上的紀錄。以下試圖用自己的理解(腦補)，引導更多人欣賞這部作品↓
蒼鷺與少年【劇情重點】
靈感來自小說家吉野源三郎在1937年發表的同名著書《君たちはどう生きるか》，電影劇情則為原創。故事講述在二戰期間失去母親的少年——牧眞人，父親帶著他回老家並與繼母重新適應新的生活，然而孤單的他卻意外遇到一隻會說話、行為詭異的蒼鷺，接著與牠踏上了一段難以言喻、如夢似幻的旅程。
蒼鷺與少年【必看亮點】
✅文本取材與價值核心
其實本作的故事結構更像是愛爾蘭作家約翰康納利的小說《失物之書》，書中的男孩同樣活在二戰的背景之下，且經歷母親驟逝、父親續弦、到外婆家避難的情節，並意外闖進奇幻世界從中尋找自我的價值。雖然戰爭、家庭變化及奇幻的逃避之旅，這些元素類似，但貫穿整部片的根本核心，還是這本《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》影響宮崎駿一生的書。書裡頭是關於少年「小哥白尼」在睿智的舅舅引導下，思索人類情感、精神成長、貧富和霸凌及人類與社會的哲學經驗，然後得出人之所以為人的價值和為人應有的態度。
所以在劇中，也安排這是本主角母親留給他的一本書，並且在他閱讀過後深感體悟、淚水滴落於紙頁，最後促成他後續的行動和態度。該書中有句台詞：「我真的開始覺得，自己必須成為一個好人。因為只要自己成為一名好人，就能為世界創造一名好人，而我能為世界創造的更多。」我想正因為本書的引導，才成為主角態度轉變的契機，讓原本漠視繼母的呼喊、眼睜睜看她步入森林的他，轉而主動拉開窗戶，然後自告奮勇要去幫忙尋找，甚至影響了他最後的抉擇。宮崎駿藉由這本饒富故事哲理的著作，融入隱晦的寓意象徵，闡述並啟發觀眾對於生命的態度。故原文片名「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」，其實相當契合文本的核心。
✅宮崎駿自傳性質與體悟
可以看出本作是宮崎駿運用《失物之書》的元素和架構，以及《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》的哲思體悟作為核心，然後融入自己的人生經歷結合而成的作品。因為男主角「牧真人」的身上確實投射出宮﨑駿小時候的縮影和際遇，可說是宮崎駿的半自傳故事，並包裹了自己人生暮年的思維。他父親從事的家族事業「宮崎航空興學」是宮崎航空機製作所，也是零式戰鬥機的零件供應商，並在戰爭期間累積不少財富。因此家境富裕，在物資缺乏的年代，家中仍看得到稀有的牛肉罐頭和香菸。而在童年時期所遭遇的傷痛也是，他長期陷入年幼失去母親的傷痛，並在宇都空襲下舉家逃難。
然後劇中出現的「舅公」，可說是象徵人生暮年的自己。在這猶如吉卜力的高塔裡構築自己的世界，期望帶給世人純粹的理想和善念；但已經高齡82歲的他，不可能永遠繼續扮演「塔主」這位角色，勢必要尋找繼承人以延續他的理念，這是他這幾年念茲在茲的心聲。不過他也知道，未來的年輕人有自己的體悟和想法，不一定要接續他所搭建的「積木」，貫徹他堅持的精神。而是要學會放手，最多只是給予人生的指引和選擇，讓後人如主角真人一樣，自己去找尋並體悟人生的價值和答案。簡言之，宮崎駿將自己投射在故事的兩個角色之中，可說是對自己童年的回顧和累積至今的省思，並且對年輕一輩拋出期望和勉勵。
✅戰爭的悲傷與象徵意涵
宮崎駿的作品往往在劇情表層之下，包裹著反戰的思想與和平的理念，諸如《紅豬》、《天空之城》、《霍爾的移動城堡》、《起風》等作品，這部也不例外。劇情背景就是設定在二戰時期的日本，描繪了主角與父親為了避難而搬遷，還有身處於這個分裂世界的抽離感，同時也明顯地揭露戰爭下的物資匱乏。主角的家境可謂相當富裕，即便如此，當家中的幫傭婆婆們看到行李，裡面有牛肉、鮪魚等罐頭，還有一包砂糖時，臉上是掩不住的欣喜若狂。可見當時即便有錢，這些物資也不見得能輕易買得到，更別說讓婆婆朝思暮想的香菸，小小一包更是人間極品。這些描繪之所以寫實，不但是對於戰爭的強烈批判，也是宮崎駿本人的真實經歷。
而進入到匯集所有時間和空間的異世界後，塔裡所謂的「下界」領域，似乎意指亡靈徘徊之處，因為主角進入塔裡的隧道入口，上面便刻著但丁在《神曲》地獄大門上的文字：「fecemi la divina potestate（神靈之力所塑造的）」。然後從劇中主角父親的話得知，日軍在塞班島戰役挺不到一個月的消息，可以推測那些下界的船隻和黑影人，或許就是象徵塞班島之戰的亡靈；而那群鵜鶘是無奈的掠食者，就是被迫送到戰場、為了生存不得不弱肉強食的日軍，最後被「煙火」炸彈灼燒而死亡。被時代吞噬的年輕靈魂、無辜生命，哇啦哇啦わらわら也深受其害，不是被日軍荼毒，就是被戰火所波及。除了鵜鶘還有對主角虎視眈眈的虎皮鸚鵡，他們像是容易被煽動的社會民眾，不僅是一群蠶食吞物、追求更大權力的存在，也是容易被眼前利益所蒙蔽的烏合之眾。尤其在法西斯主義興起的帝國統治時代，他們就變成日本軍國下慫恿掠奪其他國土資源的躁動者。
✅主角的成長與蒼鷺寓意
回到劇情的主軸，故事依然是描述一位少年克服困難並從中成長的故事。他的困難就是撫平失去母親的傷痛，並學習接受新的環境，甚至是新的自己。從電影開頭便能得知，主角真人對於那一夜奪走母親的火災有多麼地害怕，儘管時隔一年還是成為他日夜縈繞的噩夢，而且還要被迫搬家、迎來取代他母親的繼母。因此他對這一切都相當冷漠且排斥，對於父親的作為更是無法欣然接受，所以在學校受到同儕的排擠後，他只想藉由傷害自己來發洩這一切的負面情緒。不論是希望博取父親的關心，或是逃避學校及外面的環境，還是期盼自己能脫離苦海，此刻的他是討厭這個有「惡意」的世界。在這樣的心情下，他遇見了開口與他對話的蒼鷺。
這隻是故事中出現的三種鳥類之一，他們說蒼鷺都是愛說謊、狡猾的，蒼鷺卻反駁：「不，我一直都是說真話。」「那這句這也是謊話吧？」「沒有，這句謊話也是真話。」乍看之下不懂他們在說什麼，但或許蒼鷺代表的是人內心的「本我」，最真實卻也是最醜陋的自己。在社會運行之下，人必須壓抑這個本我，甚至否定它、拒絕它的存在，但又不時會浮現成為誘惑自己的聲音。劇中蒼鷺就用「你的母親其實沒有死」來誘惑主角，這句話既是謊言，但也是真人內心深處期盼的真實心聲，這對應到上述所說的「這句謊話也是真話」。蒼鷺與少年，彷彿是一場自我與本我之間的拉扯與相處，兩者互為表裏，表面上否定著謊言、偽裝腦海中的渴望，裏層說的謊言卻是真實地反映內心的想法。這在宮崎駿如夢似幻、現實與虛幻交織的筆觸下，將之具現化出來。
而到故事最後，在主角與蒼鷺一路冒險之下，漸漸地接受內心想法的存在，體認到不論是善意或惡意、真話或謊話，都是自己的一部份。唯有鼓起勇氣面對並接受它，才能不再耽溺於過去，然後步向未來。特別提及劇情中主角在找尋繼母的時候，旁人問他「夏子是誰？」但他的回答都是「是爸爸喜歡的人」；直到在產房那段，才從稱呼「夏子阿姨」蛻變成「夏子媽媽」，這關鍵的轉變便是他學會接納繼母的存在。然後在片尾舅公「塔主」打算要將異世界傳承給真人時，他卻拒絕了。他放棄了本來可以讓他脫離現實、擺脫殘酷，能打造理想中沒有惡意世界的權力，反而選擇有痛苦和戰爭，甚至是一片火海的世界，這亦代表著他決定面對並接受現實。同時這也呼應了那本書的書名「你想活出怎麼樣的人生」。宮﨑駿受訪就透露他從這本書得到的含意：「我覺得它傳達出了一個訊息，那就是無論身處在多麼艱難困苦的時代，或是殘酷的時代，都要活的像個人，我們還是可以決定要用什麼樣的姿態好好活著。」而這就是主角對這一切的總結。
❎艱澀隱晦需要觀眾體會
本作因為其深度隱晦的文本，非遵循普通的三幕式電影結構，並且拋出很多奇異、眼花撩亂的設定，卻未能好好引導觀眾，致使觀眾不容易在觀影期間馬上消化。除了這部更偏向宮崎駿內心的強烈風格之外，劇中環繞的意象也不做太多解釋或交代，這種本來就沒希望觀眾能完全懂的敘事手法，就會使人困惑並迷失於接連出現的劇情之中。即便主角闖入異世界的奇幻設定，是宮崎駿一貫的冒險橋段，但這部別於過往主角一開始就保持正面的態度，或者是強烈的使命感，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否定、不安，整體上是屬於較為壓抑的氣氛；加上前半段緩慢的敘事節奏，花了一小時鋪墊的現實生活，讓觀眾也不容易調適並入口。整個作品就猶如宮崎駿最樸實、未經加工修飾的藝術品，埋藏很多個人想傳達的訊息，卻很難形容這是什麼樣的故事。猶如結局所蘊含的哲理很深，但收得倉促、似乎有股粗糙的感覺，有賴觀眾反覆咀嚼、推敲，才能體會作品的本質。
雖說如此，那些沒有清楚說明的地方，反倒成為觀眾能自己探索或討論的空間，可以結合自己的經驗去解釋，抑或如正在閱讀本文的你一樣，探究不同人對於本作的想法。這或許是宮崎駿的刻意為之，就像上映前違反常規的零宣傳，成為給予觀眾的一種樂趣。而且久石讓的音樂仍舊非常動人，雖然不如《天空之城》或《神隱少女》那般具有記憶點，但與劇情畫面的結合還是有水準；與米津玄師合作的主題曲《地球儀》，亦讓觀眾看完電影後，有著不可言喻、茫然卻清澈的韻味。此外，對於資深的影迷來說，劇中埋藏很多似曾相似的橋段或角色，讓人可以追尋其中的彩蛋，也是種趣味所在。最後也得佩服劇組對於純手繪的堅持，不使用CGI、動員60位畫師，用一個月僅能完成一分鐘動畫的細膩度，一幀幀地繪製這部鉅作。總結來說，這部作品可能不會是口耳相傳的代表作，但絕對是宮崎駿筆下最重要的創作。
💠蒼鷺與少年【評價結語】
本作是用《失物之書》的故事結構和素材，及《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》的價值核心，並融入宮崎駿自身的經歷和寄託編織而成的作品。在饒富哲理和寓意象徵的闡述下，將自己投射在故事的兩個角色之中，是累積至今的省思和態度，亦是對年輕一輩拋出的期望和鼓勵。劇情框架同樣是一位少年的成長之旅，熟悉的脈絡卻用隱晦的口吻，道出戰爭對人們的創傷及殘酷，還有反戰精神與社會諷刺。對於少年本身，在虛實交織的筆觸下將代表內心的「本我」 ，最真實卻也是最醜陋的自己具象化成蒼鷺並與之展開冒險；最後體認到不論是善意或惡意、真話或謊話，都是自己的一部份，在學習接受的同時也撫平失去母親的傷痛。這也呼應了那本書名「你想活出怎麼樣的人生」。無論生活在什麼樣的背景，如何活取決於你用什麼態度看待人生。雖然其深度隱晦的文本、眼花繚亂卻未能引導觀眾的設定，容易讓人迷失在畫面之中，節奏與壓抑氛圍也是不好入口；但這是宮﨑駿最樸實、最強烈的作品，給予最多空間或生命的大哉問讓觀眾反覆咀嚼、推敲，細細體悟屬於自己的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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🎬上映日期：2023-10-06台灣上映
🎬導演：宮崎駿
🎬演員：山時聰真、菅田將暉、柴咲幸、Aimyon、木村佳乃、木村拓哉
☀上述圖片來源出處：（圖／翻攝自IMDB、甲上娛樂之公開發布劇照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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